水苏(1/2)
沉烟埔是南山脚下一方小村落。
这里四季分明、月朗风清,淮清河自西向东环萦其间,其水源清冽甘醇、明净透澈,南山北坡雪线很高,冬季风受阻使气候温和宜人,所以纵是在这雪山脚下,也算是依山傍水、春光融融。
我名叫水苏,取自中药名,我爹水怀茗是是方圆十里唯一的大夫,其医术不敢与神医圣手称道,却也算是妙手回春远近闻名了。
可惜爹爹老来得女,我们家人丁稀薄,爹爹的那几个傻徒弟虽也算是兢兢业业,但悟性不够头脑简单,所以无一人得其衣钵将以传承。
这也是全村人都忧心叹惋的憾事,眼看着爹爹年纪渐长,便都想尽办法把自己家的孩子送来回春堂做学徒希望得其精髓以光耀门楣。
但后来爹以自己年事渐高推迟掉了,我深谙个中原因,来求师者良莠不齐,爹爹纵然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并不是来者不拒毫无原则的,他宁愿费尽心力教导他的傻徒弟们入门,也决不妥协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再者,若真是个悟性高且头脑灵活的,多半是脾性急躁、自恃几分聪明而洋洋自得,如此性情实是不适合学医。
而真正能够谦卑恭敬、聪颖勤勉的学徒着实难以寻觅。
我爹向来是个随缘的人,因而也将收徒一事搁浅了。
要说为何我没有女承父业?倒不是我家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只是我向来心思散漫耐不住寂寞,学医这样枯燥乏味的活计实在是不适合我这浮躁的脾性。
我更喜欢看花打鸟、玩筛摸鱼,做一等一的闲人,只是有时、要背一等一的黑锅。
不过,总的来说,日子过得也还算是潇洒快活。
我爹开的回春堂在沉烟埔东面,堂前一座廊桥可渡过淮清河到达对面的药田,药田是爹爹早年间开垦出来的荒地,现在也算是我家的家当。
所以我们家也算是有房有地,不十分殷实却也算是衣食无忧。
我自小没了娘,村里人都说是我出生克死了她,劝爹爹将我丢到南山顶的墓地里消灾。
幸好爹爹对此一笑置之视若罔闻,只管研读他的药经至理。
我因此幸运的活了下来。
对于邻人的讥诮蜚语他从不屈从却也不加以辩驳,为此我自小常受委屈欺辱,在一段时间里,我甚至怨恨过他的无用懦弱,但后来渐明事理后我却慢慢理解他如此作为了。
爹爹在村里医术精湛声名远播,曾时中过秀才满腹经纶因而也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物,逢年过节村长时常找他议事筹谋,甚至曾有村人提议让他担任下任村长,但对于这些,爹爹都是另请高人的谢绝态度。
爹爹平生无大罪恶却也无大功德,因而风评褒贬不一,有说爹爹是妙手仁心起死回生半仙神医的,也有说他是孤僻怪诞傲慢无礼死老头子一个的,不过无论外界流传着何种评价,爹爹始终充耳不闻。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听风动蝉鸣、春渐冬残,人言如风动,可穿风过眼、倏忽即逝。
或许我对于他也是如此。
我降生于此,即风来缘至、天命所定,他是个识经明理的读书人,必然知道天人和合的道理,不会轻信那些市井小民的短见薄识,这固然是我能得以存活之大幸。
但他为人处世之冷漠淡泊也使我无以承欢膝下而深受困顿。
有人说,爹爹是大隐的隐士,我不明白,做隐士有什么好处,爹爹对我说:无甚好处便是最大的好处。
我知道他又在学着无度寺的明智和尚说禅语了。
无度寺是百年前渡边禅师所建的古庙,因年久失修香火渐衰而被废置遗弃,全寺的和尚都东渡淮清河迁去了大浦的广华寺,唯有明智和尚称他已根系于此不肯离去。
于是每逢祭祀或丧葬时节,村长便会以座上宾的礼节邀请明智和尚来讲经或超度,他总是欣然到往,但对黄白之物拒接不受,只向村长讨一些初雪后的新茶芽尖就匆匆离去,依旧回到他那四面透风的古寺。
我今年刚刚及笄,从前没有资格参加仪式,未曾亲见这位明智和尚,倒是时常听说他的传闻,有说他佛法高超脱凡入圣的,也有说他道貌岸然庸俗无常的,如此便愈发使我好奇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有时候想来,此人与爹爹性情颇为相似,只是身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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