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宏济之善堂(2/2)
枪手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不高,体型瘦削,正用双筒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用日语与光头男子交谈,语气很是随便,显然两人身份相差不大,
就听他徐徐发出感慨:“···唉,真是失望啊,我本以为会来一场精彩猎杀,能够击毙匪首夏吉良,为鄙人战绩再添上荣耀的一笔。
可迄今为止,我只看到四个可疑目标,其中一个躲在树后面,负责指挥行动的家伙,怎么看都是个粗鄙的小头目,而并非首领人物。
而且匪徒携带的,都是适合近战的短枪,却都隐蔽起来,不再企图接近,貌似在等支那女人出来,发出信号就会撤离。
故而鄙人看来,那夏吉良担心行踪暴露,所以本人没来,只派出几个心腹,将女人送来抚育院寻求庇护,
唉,见甫君,我懒得对付几条杂鱼,开枪还可能让静子暴露身份,既然姓夏的头目一直没露面,我觉得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是通知宪兵队的佐佐木前来围捕,还是秘密抓捕支那女人,你这宏济善堂的大老板,快点作出决定吧。”
光头男子答道:“不要着急,贞四郎,再等等看,
作为一个商人,我的判断与你恰恰相反,那夏吉良肯定来了,而且就在附近,否则这些支那人不会犯险。”
“哦,里见君,何以这样断言?以我之见,此贼身份未明,但肯定为某抵抗组织效命,手下才会聚拢一批不怕死的暴徒。”
“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任何组织都不会为他人私事而犯险。
而且据我了解,这个夏吉良从没加入过军统,他创立同心会,盘踞在扬子饭店自立山头,残忍嗜杀,好色贪婪,喜欢搜刮钱财,同时姘有好几个女人,所以也不可能是红党成员。
那些布尔什维克都是乌托邦信徒,要求成员生活清廉,品格高尚,厌弃道德败坏分子,不会吸收恶名昭彰的歹徒。”
光头男子笑着阐述说:“对支那青帮那些暴力团伙来说,只有实力最强,手段最狠的歹徒才能成为首领,
而首领若要驱使部众,无不以巨额财富为目标,承诺事成之后,可以瓜分大量钱财,
所谓的江湖道义,不过是些空洞的帮派口号,若那夏吉良手段不够强硬,绝难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下,让部下冒着送命的风险,出来护送一个女人。
所以根据我的观察判断,右面第三条街,那辆停在路边的丰田卡车大有问题,夏吉良很可能就在车里,亲自监督压阵,
那些手下若护送不利,就会惨遭抛弃,成为断绝退路的弃子。”
“嗖~~歹丝奈?(是吗),我找找看!”
贞四郎连忙抬高望远镜,沿着公路寻找停靠车辆,很快叫道:
“馊嘎!我发现那辆卡车了,大概距离五百米,还在射程之内,虽无法精确射击,但连续射击驾驶室与发动机,
也可以破坏卡车,造成故障,让他们无法乘车逃离,我可以开始射击吗,见甫君?”
“不,不可以,我的大佐阁下,你是我邀请来的猎手,也是我的挚友,所以得听我的,不要开枪。”
光头男子连连摇头,悠然说道:“在你看来,这是来尚海度假的一次狩猎行动,战绩是击毙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
而对我来说,这是一场测试,我倒要看看,夏吉良这头来自远东的狼王,在历经剿杀逃出生天后,下一步会去哪里,如何聚拢部众,恢复实力。”
“呵呵,里间君,你的话颇有赏识意味,莫非你想收服这个杀人狂?”
贞四郎冷笑着提醒:“要知道咱们不少侨民死在夏吉良手上,宪兵队的佐佐木对他可是下了绝杀令。”
“失了控的妖刀,当然是谁挡杀谁,神佛无忌,况且那些虹口区的侨民,大多是商贩与贱民出身,死多少都无足轻重的。”
光头男子笑了,笑容很是不屑:“我确实欣赏此人,说来稀奇,巡捕房与警备队倾尽全力,始终无法将之剿杀,
这样狠绝一时的强徒,没有家国情怀,越是在战乱年代,越能大杀四方,纵横闯荡,可谓是乱世枭雄。
尤其他早年跟随季云卿,与满铁煤矿公司做过烟土买办,并且入赘津川家,归化为帝国子民,
这种履历真是万中无一,绝无仅有,若能为我宏济善堂所用,必能开拓整个东亚市场,
可惜三浦、佐佐木那种庸碌之辈,格局短浅,不懂得奇才奇用,只会一味武力镇压,从而将其逼上绝路,倒是给了我法外施恩的机会。”
修女静子听到这里,适时插话说:“请恕静子冒昧,禀告二位先生一声,刚才那支那女人是来找院长石美兰的,
她长得很瘦,大约三十岁出头,模样清秀,看面相像是鲜族人,日语说得很流畅,我刻意盘问她一番,可她口风很紧,神态并不急迫。
但是先前她还是说了一点,强调有个名叫丹霞,或是霞子的女儿,丈夫与院长嬷嬷颇有渊源,是老相识。
所以静子猜想,石院长素来同情抗日分子,院里收留了很多国军遗属,很可能抚育院无意间收养了他们女儿,石院长才与那个姓夏的匪首相识。
由此判断,那匪首走投无路,就想把妻女二人托付给石院长,他摆脱了累赘,更容易逃脱追捕。”
“累赘?不不不,静子你说得不对,若夏吉良觉得家属是累赘,早就自己动手除掉她们了。”光头男子摇着头,侃侃而谈道:
“你不了解狼性动物,狼王对猎物残忍无情,却极其在乎配偶与子嗣,这是他夏吉良的逆鳞与软肋所在,最是怕人拿捏。
我今天刻意等在这里,就是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里间君,既然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这次测试算是很成功了?”
贞四郎接着问道:“那么接下来怎么做,是扣留他妻女为人质,逼他出来谈判降服吗?”
“不不不,测试远没有结束,而且未到鸟尽弓藏之时,用那些下作手段胁迫一头狼王,肯定会招致反噬。”
光头男子(里间甫)面容一肃,转头吩咐女特工说:
“静子,我们此次便装而来,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暴露你的身份。
你赶快下去后面校舍,通知上课的石美兰院长,让她来见那个支那女人,若是石院长不愿意收留她。
静子你要做足人情,务必把支那女人安顿在抚育院里,让她们母女团聚在一起。
我们要让狼王自己觉得,他已经为妻小找到了庇护所,这样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嗨,先生,我马上就去,告辞了。”
静子深深鞠了一躬,低头退出了房间。
贞四郎吁了口长气,捶着腰直起身子,将三八式骑枪重新装进尺八盒子里,嘴上又问了一句:
“里间君,你看这夏吉良,接下来会去哪里?”
“兵无饷不稳,人没钱不行,接下来他当然是带人搞钱了,”
里间甫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即刻分析说:“他会先去华德路提篮桥,清洗叛徒,搜集资金,整顿走私秩序。
外国人社区相对封闭,那些欧洲难民穷得吃土,却还歧视排斥亚洲人,以维持白种人的优越感。
这导致特高课与军统的人都无法渗透,夏吉良却在社区里开了很多货栈,雇佣希伯来人大搞走私,这也体现了他的才干与价值。”
“哦,是这样,原来你早有谋划,想要收服此人。”贞四郎再次提醒说:
“宪兵队长佐佐木还好搪塞,他的职衔只是大佐,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报到影佐将军那里,你这烟土贩子如此肆意妄为,有钱也未必能过关,
弄不好你还得锒铛入狱,还要牵连到我,削职罢官都是小事,若是扣罚我们内藤机关所剩无几的经费,我就只能带着老婆孩子去开拓团种土豆了。”
“不要抱怨嘛,贞四郎,我特意带你来尚海,就是给你们内藤机关谋一条财路的,”
里间甫笑嘻嘻的拍着他肩膀,附耳说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你的老朋友甘粕正彦,已经跟土肥圆阁下打过招呼,
默许我在尚海行事不受约束,可以启用任何死囚与罪犯,这位谋略大师会协调各方关系,为我们保驾护航,
有这个伪满夜皇帝作保,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贞四郎将枪支装好,合上木盒盖子,拨开里间甫的手咕哝道:
“拿开手,你身上的烟土味真让人恶心,那些大人物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开释一个恶魔,让他继续杀人作恶。
那些普通侨民的死活,在上位者眼中无足轻重,良知何在啊?”
“良知?杀戮?烟土味?难道你不讨厌我身上的铜钿味吗?”
里间甫哈哈大笑:“贞四郎,不要谈什么人品道德,礼义廉耻,作为军人,你指挥部下杀戮的支那百姓,难道还少么?难道那些没有武器的支那人死得不无辜吗?
你我之间的差异,归根结底是个人眼界与格局不同,为了帝国崛起,八纮一宇,一切牺牲与杀戮都是值得的,你就拭目以待吧!”
······
时光如梭,五六分钟一晃而过。
大毛等人匆匆回撤,四人分成左右两拨,沿着街道两边快步疾走。
榆林路街道上,靠边停靠的丰田车,发动机怠速微微轰鸣着,一直没有熄火。
夏吉祥神色平静的坐在驾驶室里,他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插着裤兜里,不时轻声咳嗽着,保持姿势不动。
大毛四人很快回到卡车周围,三名战士跳上后车厢,大毛打开前车门,坐到了夏吉祥身边,汇报说:
“一切顺利,夏哥,嫂子进去以后,俺们一直等在外面,直到嫂子在教堂二楼开开窗子露了一面,俺们才赶了回来。”
夏吉祥眯缝着眼,盯着大毛的脸问:“是么,我老婆进去以后,教堂里一直很安静,没闹出什么动静吗?”
大毛睁大眼睛确定:“是啊,夏哥,俺不骗你!真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俺得耳朵可不含糊,嫂子这回可安稳了。”
“呃······这太顺了,总感觉哪里不对···让我再想一想······”
“夏哥,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巡逻的摩托车来了,那就麻烦了!”
夏吉祥脸色阴沉,思忖片刻,还是挂挡起步,发动了汽车。
就听大毛兴奋的问:“夏哥,接下来咱去哪发财?”
“去华德路外国人社区,老子的储备点与钱褡子都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