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崭新(1/2)
韩长祚静静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不发一语。
虽然和这两个北戎人接触不多,但韩长祚已经在刚进入这个大通铺的时候,就有了明显的感觉。
这两人之中,那个少年郎才是主导者。
他虽然年轻,却是上位者。
年长的那个或许在部落中有些话语权,但时不时会用眼神征询那位年轻人的意思。
先前韩长祚还在思考,自己该如何接触这两位,如今倒是来了个天赐良机。
他没有立刻回答年轻人的问题。
“你们来自逾轮部?那是公主的封地。”
“你们是谁?”
局面僵持住了,谁都不肯先退一步,自报家门。
两位来自逾轮部的人,担心韩长祚会不会是北戎王庭安排在大晋的细作,专门来套他们身份的。
韩长祚担心他们是假借逾轮部的身份,想要从自己口中套出信息,让北戎主战的部落找到南下入侵大晋的机会。
两个来自逾轮部的北戎人人,年轻的那个比韩长祚大不了几岁,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想先低头退让。
韩长祚则是心怀吞并北戎的目标,生怕自己走错一步,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们二人像是草原上的不经意间撞上的两匹头狼,彼此试探着。
年长些的那位已经平复好了心情,看了看当下的情形,斟酌了一番。
“我刚才听你对他们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从军?”
“是,三日后入军营。”
“那……这三日,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行动?”
年轻人低声叫了起来。
“乌日图,这不妥当!”
他们这次前来佉沙镇,是带有目的的,怎能轻易让一个陌生人与他们一起行动。
乌日图朝年轻人轻轻摇头。
“别担心,满达,他应该没有恶意。”
乌日图平静地望着韩长祚。
“我是乌日图,这位叫做满达。我们无法告诉你我们的身份,但是我们已经告诉了你名字,向你表达了我们的的诚意。”
“昌吉,我的阿妈为我取名为昌吉。”
乌日图的目光深邃起来。
“昌吉……大晋语中崭新之意。”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
“真是个好名字。”
“当年公主离开北戎前,曾经在逾轮部待过几日。”
“她曾经说过,若是她生了孩子,会叫他昌吉。”
满达逐渐震惊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乌日图,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韩长祚。
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是……他是……
他是昌吉……?
满达的手脚禁不住颤抖起来,眼睛里有了湿润。
昌吉……昌吉……
离开部落前,父汗曾经将他叫过去,私下对他说,要是遇见一个来自京城,叫做昌吉的人,一定要好好与对方相处。
现在,自己这是遇上了吗?
乌日图用目光一点一点描摹着韩长祚的长相,仿佛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出自己记忆中的那点光明。
有点像,又不太像。
但他深邃的眉目,可真像啊。
他年复一年,每个月都会带着王子们前来佉沙镇,希望能够等到自己盼望中的人。
每一次,他都失望而归。
这一次会有所不同吗?
公主,终于下定了决心是吗?
你叫昌吉,所以你是公主之子对吗?
你前来北境,是为了见我部的可汗,共商归降之事是吗?
乌日图的眼眶很深,却依旧承载不住泪水。
这一天,逾轮部等得太久了。
长生天呐,请你庇佑你最虔诚的子民吧。
向逾轮部赐下福祉,赐予我们平安。
连年战乱,逾轮部的子民早已开始疲惫。
请让我们拥有一个喘息的机会吧。
逾轮部是最靠近大晋的部落,也是每次北戎南下征战时,最遭罪的部落。
部落的可汗不愿意出人出力,他们直接明抢。
无数逾轮部的勇士被迫拿起刀枪,冲在最前面,背朝家乡,倒在异国的土地上。
一代又一代的逾轮部可汗,倒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的血肉继续滋养着逾轮部的土地,哺育着逾轮部的子民,守护着他们渡过一个又一个煎熬的漫长寒冬。
逾轮部已经疲惫不堪,他们渴望着和平,渴望着长生天的赐福。
渴望着北戎王庭的那些人,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荣光不再。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大晋京城的皇宫。
那里有他们的北戎明珠。
年复一年的失望,终于迎来了光明的降临吗?
满达看了看紧闭的木门,又朝不停拭泪的乌日图看了一眼。
他下了床,单膝点地,向韩长祚行以最高的礼节。
满达压低了声音。
“昌吉,如果你是公主之子,请你将彼此的信物出示。”
“我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如果你的确是公主之子,如果你的确不是来覆灭逾轮部的,逾轮部永远都会是你的家。”
“逾轮部忠于公主,忠于她的孩子。”
“长生天在上,这个誓言,永不会变。”
韩长祚笑了。
“你们就这么确定我的身份吗?”
“兹事体大,倘若我与你们想的恰恰相反,是王庭派来的细作,你二人今日可就要死在这里了。”
乌日图脸上泪痕未干,却笑得格外畅快。
“不会的,你就是公主之子。”
“太像了,太像了。”
“我曾是逾轮部最好的猎人,即便如今老了,但我作为猎人的直觉还是顶尖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没有认错。”
“告诉我,我们的明珠在大晋过得还好吗?她需要逾轮部为她做些什么?”
“我们一直都是她的子民,最忠实的子民。”
“请您相信我们。”
“逾轮部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大战。”
“冬天一年比一年漫长,出生的牛羊一年比一年少。”
“逾轮部的子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找寻新的出路。”
“我们愿意归顺大晋,乞求大晋对我们的庇护。”
“公主之子呀,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的胸膛中,有着炙热无比的心,身体中,流着滚烫的血液。”
乌日图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如果你需要证明,我愿意再次剖开我的胸膛,将我的心取出来,双手奉上,让您看一看逾轮部子民的忠诚。”
韩长祚按下了乌日图的手。
“不要伤害到自己,那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起身,扶起半跪着的满达,走到自己的行李旁。
看着那行囊,韩长祚深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打开,取出了阿妈交给他的旗帜。
当着乌日图和满达的面,将旗帜抖开。
乌日图的眼泪落了下来,情不自禁地站起来。
他牵着满达的手,力气非常大,满达甚至无法挣开。
但也不想挣开。
他的目光,直愣愣地落在那面带着无法洗却的血迹的旗帜上。
“满达王子,这、是您阿塔的旗帜!”
乌日图在旗帜前跪下,双手朝天,高高举了起来。
“英勇的哥萨克汗呐,您重新回到了您的家乡。”
“睁开眼,看一看您的子民,看一看您的子孙,他就跪在您的面前,请您向他赐下福祉,庇佑他长大,让他继承您的英勇,成为逾轮部最强的勇士。”
满达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面旗帜。
他见过,是父亲给他看的。
比起这面,少了血迹,少了陈旧。
满达感觉到了窒息。
他从这面旗帜上,看到了祖父浑身染血,听见了祖父怒吼着让逾轮部的勇士们冲锋,听见了祖父胯下那匹爱马的嘶鸣。
旗帜上绣着的那匹马,正是伴随祖父征战的那一匹。
父亲告诉他,祖父每每临战,身先士卒,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祖父说,他是逾轮部的可汗,不能让子民挡在自己的面前。
祖父说,他是逾轮部最骁勇的勇士,要给别人做一个榜样。
他是逾轮部的可汗,要为逾轮部的子民撑起一片天。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为逾轮部在北戎获取更多的话语权。
让王庭赐下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牛羊,更多的奴隶。
但祖父最终没有回到他最深爱的这片土地。
连同他最爱的那匹马,死在了异国。
父亲告诉他,祖父的灵魂附着在那面旗帜上,留在了大晋,留在了公主身边。
没有了生命,还有灵魂,可以继续守护着北戎的明珠。
逾轮部世世代代都是公主最忠诚的勇士与子民。
韩长祚的声音很低,只能让乌日图与满达勉强听清楚。
“这是我来之前,阿妈交给我的。她告诉我,逾轮部欠她一个人情。”
“我不知道当年那场战争具体发生了什么。”
“也不想知道。”
“但是从你们的表现看来,这面旗帜对你们来说十分重要,现在,我还给你们。”
“物归原主。”
“逾轮部做了你们该做的事,从未欠过我阿妈什么。”
“老可汗的灵魂,一直在大晋飘荡,此刻,我护送他回到他的家乡。”
佉沙镇曾经是逾轮部的土地,只是被裴文运给打了下来,划给了大晋。
此地说是老可汗的家乡,倒也不算错。
韩长祚将旗帜递给了满达。
“送你的祖父回到逾轮部去吧,让他看一看如今的逾轮部,看一看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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