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1/2)
“……没事。”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喘了一口气,伸手扶住摇摇晃晃扑过来的天明,对上那双焦急的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天明显然并不相信。他药力未褪,头还晕乎乎地算不上清醒,不过即使不清楚方才究竟出了什么事,盖聂的情形还是明明白白地看在了眼里,而那一瞬间血液倒流般寒彻肺腑的惊恐还未散去,浑身冰凉。
“大叔,你别骗我,”他颤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盖聂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低声。喘了一口气,方与他坐到榻边,自包袱内翻出一只朱漆的盒子,取出一粒药丸吞下,缓了缓那股自心口处窜起的疼痛,出声安慰,“不过是旧疾。事出突然,也顾不了许多。不必担心。”
“这旧疾已随了你多年,从前在桑海便是日日药不能断,到如今竟还未好?”天明狐疑地蹙起眉,“大叔,这伤到底……”
“天明,”盖聂微叹道,“这旧疾一时也无法痊愈,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望向左手手腕,“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天明蹙眉自包袱内取出绷带与伤药,又取了干净的帕子,拉过他尚在滴血的左手,小心地避开手腕上的伤口将血迹擦净,见到那道可怖的伤口,不禁有些生气,“下手也太重了,伤口这么深,都不痛的么?”言罢仔细将伤药涂在伤处,然后用绷带轻轻裹住。
盖聂沉默了半晌,只道,“事从权宜。”
“大叔,”天明蹙着眉望向他,“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膳食中动了手脚,当是药效甚烈的迷药,”盖聂微微蹙眉道,“我察觉到不对劲时药效已起,只得如此维持清醒。”
“那地上的箭矢?”
“门外有人放暗箭,”盖聂顿了顿,抬眼看向天明,“我想,他的目标是你。”
“我睡得十分沉,完全没有察觉。”天明自责地垂下头,“若是没有你,大概要交代在此地了。大叔,你又救了我一次。”
盖聂缓缓地摇摇头。“现下令人最担心的一点是究竟何人从中作梗。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过数人知晓,缘何会被人识破,偷袭。”
“细细数来,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只有项先生,范先生,还有我们一行六人。”天明纳闷道,“应该不可能被别人知道。”
盖聂沉默了。
半晌,方才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望向天明,“墨家被袭。”
天明顿时明白了,“你是说——”他猛地捂住了嘴,压低声音,“奸细?”
“这两件事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同。”盖聂点点头,“当年去救被坑杀的儒生,便生了事端。我们与农家道家的集合地再三变更,却屡屡被秦兵突袭,疲于奔命。墨家驻地并不知晓集合地具体地点,所以我猜测,内奸出自这三家之中,而不在墨家驻地内。不过因没有确凿证据,迄今也未有头绪。后来墨家驻地被袭,倒令我有了一点线索。”
“墨家被袭,太过突然。”天明回想起彼时的情形,蹙眉道,“不过这些与方才又有何联系?”
“方才这一遭,证明不止是墨家,恐怕楚营之中也有奸细。”
天明沉思片刻,试探着问,“视墨家与项家为眼中钉,莫非是咸阳的那位?”
“胡亥一向不理朝政,放任义军。有两种可能,赵高的罗网,或章邯的影密卫。”盖聂低声道,“罗网遍及七国内部,当年燕国的雁春君,韩国的姬无夜,都曾与罗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农家烈山堂主田猛本是青龙计划的传承人之一,他的女儿田言却是罗网天字一号杀手惊鲵。可见罗网确是无孔不入。若真要打入墨家与项家,也并非难事。而影密卫,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向来行事隐秘。章邯升任少府,心忧国事,一向视叛逆为眼中钉,也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无论奸细是罗网还是影密卫,对我们来说都极危险。”盖聂蹙眉道,“今晚之事,少羽他们还不知道。我想此次未能得逞,奸细应会安分些日子。天明,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
“好。”
盖聂松了一口气,柔声道,“药效还未过,趁天还未亮,再睡一会儿吧。”
“万一那贼人又来怎么办?”天明强撑打架的眼皮,用力摇摇头,“大叔,你有伤在身,不宜擅动。还是我来守着比较放心。”
盖聂望着他一双情绪涌动的眸子,便不再坚持。
翌日,天明果真未在其余诸人面前提起此事。在住处草草用过早膳,一行人也不耽误,继续上马启程。不过因盖聂手腕有伤,天明怕行得急了伤口会裂开,便随便掰了个头疼脑热的由头,让一行人走得稍慢些。
寻找昌平君后人的任务原本毫无头绪,不过昔年他于楚国国都郢地殉国而死,死前曾将独子秘密送走,护送那位公子的是楚国令尹宋义。项梁说宋义曾居庐江寻阳县,或许将公子护送去了寻阳一带也未可知。天明少羽他们一行人自丹阳一路沿江西进,至彭泽渡江,一路迤逦寻至蕲春郡附近,已是寻阳地界,前前后后寻了大半个月,却一无所获。
这一日,一行人信手牵了马在蕲春城南街边漫无目的地闲逛,都颇有些心不在焉。街边四处可见无家可归的流民,衣不蔽体,饥肠辘辘,朝不保夕。天明见到这般光景,看向盖聂,果见他蹙起了眉。
“大叔?”天明唤道,“这些是楚国的流民?”
“他们也曾是帝国的子民,”盖聂凝眉道,“胡亥倒行逆施,穷奢极欲,过不下去的子民,四海之内,又何止楚国。”
“大叔,究竟怎样的世道才能让这些人不再受苦?”
“我曾以为天下一统,明君在堂,便可四海升平,河清海晏,”盖聂微叹,“终究这条路,不可能如此平坦。”他凝眸望向远方,“或许将来有这么一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
“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天明疑惑道。
“会的。”盖聂回首望向他,“总会有那么一日,时代会寻到那条正确的路。”
少羽与石兰正愉快地聊着天,盗跖与赵诘正在为一点小事拌嘴,谁也没注意到街角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目光正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趁少羽不备,那人猛地自身侧人堆里窜出来,将少羽撞了个踉跄,然后飞一般淹没在人群之中。
少羽警觉地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果然不翼而飞。石兰被少羽撞到,狠狠地摔倒在地,扭伤了脚踝。
少羽见石兰受伤,不禁怒火中烧,“若再被我撞见这贼,定叫他尝尝我拳头的厉害。”俯身将石兰扶起,瞧见她红肿的脚踝,不禁将那贼祖上十代问候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将石兰抱上了马。石兰只笑着安慰他,钱袋丢了就丢了,不是什么大事。
原本以为只是一段小插曲,不料傍晚时却有了下文。
少羽牵着马,载着石兰,同天明盖聂他们一道前往城郊一座楚国宗庙。这宗祠本是芈氏所立,不过因战乱频仍,年久失修,早已淹没在一片荒烟蔓草之间。
行至一处,羊群拦道,羊粪遍地淤积,道路泥泞难行。少羽掩住口鼻,只盼赶紧走过这一段。天明瞧着他嫌弃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盖聂望着路边颇为肥壮的羊群,默默蹙起了眉。
正在出神之间,忽见不远处一群人闹闹嚷嚷地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一顿拳打脚踢。那青年蹲在地上,死死抱住头,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脸上,被打地鼻青脸肿也一声未吭。
天明看不过去,也不等周围几人反应,便按捺不住飞身过去,堪堪落在人群外。
“我说,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有点过分了吧?”他一手扛剑,歪着头,笑得满面春风,“既然这么喜欢打架,不如咱们来比划比划?”
那人群见着来人是个带剑的,心知打不过,不消一刻便作鸟兽散。
天明向躺在地上的青年伸出手,“怎么样,还站得起来么?”
那青年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不用你多管闲事!”
“好心当做驴肝肺了吧?”少羽在一旁抄起手,笑得极欠揍。
天明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自嘲地笑了,“不管也行,你总得先从地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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