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泉论道 上(2/2)
王守仁道:“好吧,我想王琼很快就要带着士兵前来找我了,你们快去准备吧。”
晚上,那王守仁在府邸凉亭中歇息,王艮走来道:“学生,汪直请见。”王守仁道:“此人怎么来了?”王艮道:“先生一直不受此人入门,学生此时不知道是否能让他进来?”
王守仁示意道:“让他进来吧。”一会,只见一身身着锦缎,高约八尺,双目锐利的男子走来。此人就是汪直,这汪直祖上的徽州人氏,后来举家迁往了浙江,其一直都以徽州人氏自称。汪直走到王守仁跟前道:“汪直见过先生。”
王守仁道:“汪直,你怎么又来了。”汪直道:“汪直有一件事情至今还弄不明白。”王守仁道:“是关于我不肯收你为弟子之事对吧?”
汪直道:“先生说对了,先生,我汪直身家与王艮相似,为何先生肯收王艮为弟子,惟独不理会汪直,不肯收汪直为徒呢?”
汪直口中所说的这王艮是王守仁最为得意弟子之一,其父辈是经营生意的,是海滨地区颇有财气的一家富户,这王艮从小没有进入私塾,一直跟随父辈经营生意,
只是一个粗识字的灶丁,在他十九岁那年开始读《大学》、《论语》、《孝经》,在基础极差、且无名师指点,却能够发愤刻苦自学,默坐体道,闭关静思。
他在三十八岁时听到塾师黄文刚说起了自己的学术观点,王艮对其佩服之至,黄文刚则说自己的学说其实是出自王守仁的心学。王艮好学心切、求知若渴。
立即不远千里,趋舟江西,执弟子礼拜见王守仁。在从学王门期间,为了标新立异,旁树声名,其行为举止衣着打扮绝异于常人,并没有一心求学,后王守仁指出其如此不过是为了显名耳。
王艮受王守仁的点化,其开始放下二心,专心学问,其多年来一直都反复推难,曲尽端委,终成王守仁弟子中的佼佼者。
王守仁道:“这些事情也该跟你说说了,当年我点化王艮,要其收心而治学,其做到了,所以我收下了他,而你我也曾加以点化,却非王艮一般也,心不静至,则难学哉!其心不专,则会难解儒家圣言,其后若是胡乱说道便是玷污了先贤的学问。”
原来这汪直曾经拜入王守仁门下,王守仁见其纨绔十分甚巨,便让其三日精心与府中,那知道汪直却一日也呆不住,反去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如斯二三,王守仁才没有收汪直为弟子的打算。
汪直道:“汪直仰慕的是先生的心学。”王守仁道:“心学乃儒门的一支,学心学必学儒学,尔不静心,只是随波行事,以赚取名头,我看你再过些日子,等到他日再来吧。”
汪直心中所想被王守仁说得通透,心里一时感到窘迫至极,王守仁说的没错,自己是看在这王守仁的学说日渐兴起,就想拜入门下,好成为王守仁的第一批弟子,不管学识如何,这名头是足够了。
汪直道:“先生一直不愿意收汪直为徒,汪直会一直前来的。”王守仁笑道:“只要到时候我觉得能够了,你便是我的弟子了。”汪直道:“先生,汪直先行告辞了。”汪直说着就离开了。
此时王艮走来道:“先生,王琼前来了。”王守仁道:“让他进来吧。”王琼走来,王守仁起身示意道:“好久不见了,请坐。”捉着给王琼倒茶。王琼道:“皇上的圣旨你定是接了。”王守仁道:“接了,此时王守仁怎么能够不接。”
王琼笑道:“王守仁,你还是一样。外面有一万人马,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事情紧急,明日就可以起程了。”王守仁道:“既然这么快,那么就说明两广的匪患严重,王守仁会明日会马上前去的。”钱德洪走来,道:“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
王守仁道:“知道了。”钱德洪走下,王琼道:“王守仁,这些年你开坛讲学,收了不少的弟子,南京一带,你的声名显赫,连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王守仁笑道:“是么,声名显赫王守仁怎不觉得。”王琼道:大家对你的学说可是毁誉参半啊。”王守仁道:“韶华繁乱,世间人言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王守仁不关心这些。这些东西于心空无。”
王琼道:“王守仁这些年你憔悴了许多。”王守仁道:“人老了,身体常常不遂意,然王守仁觉得心里光明,足矣。”王琼拿起茶杯,道:“韶华繁乱,世间人言于尔心空无,然天下仍在尔心中,明日你就要前去剿匪,王琼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助你马到功成。”
王守仁拿起茶杯,道:“王守仁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只因为朝廷对王某的信任,所以王某就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此番前去,希望如你所言。”
王守仁喝下这杯茶,忽然猛烈咳嗽起来,而后就有些昏昏欲坠。王琼大惊,喊道:“来人,来人。”王守仁门下弟子王艮、钱德洪等人急忙跑来,叫喊道:“先生,先生。”
众人将王守仁抬着进了一屋子中歇息。久久那王守仁才清醒了过来,见王琼在床边守候,道:“年级大了就是这样子麻烦。”
王琼道:“你有肺病,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又何苦接下这圣旨,你病得不轻,我看我还是上奏禀请皇上,另请他人前去剿匪,你在此安心养病歇息吧。”
王守仁道:“不必了,王守仁已经接下了圣旨,皇上一言九鼎,身为人臣也当言出必行。王守仁当时接下了圣旨,就必须完成此事。”
王琼道:“王守仁,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王守仁道:“这些东西,若是人人都有,无论何种境地,都能够一直不变,这才是最好的。”王琼道:“说的好。可惜这世道却不是这样。”王守仁道:“静己就好了,不知道王守仁可否求你一事?”
王琼道:“当然可以。”王守仁道:“你告诉皇上,王守仁前去剿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甚至于先斩后奏。”王琼道:“此事皇上会明白的。”王守仁苦笑道:“是啊,皇上英明睿智,怎么会不明白。”
王琼将兵符放在王守仁的身边,道:“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你先歇息吧,这是兵符,我奉命带来的那一万人就交给你王守仁了。
若是不够,还可以从湖广各地调兵,这兵符就是兵权,明白了么?”王守仁笑道:“王守仁明白。”王琼道:“王守仁,此事此时对你来说是难是易?”王守仁笑道:“这比平定朱宸濠之时要好多了。王守仁要是做不好此事,岂不是辜负了皇上。”
王琼笑道道:“好好歇息吧。我也该走了。”王琼说着就离开了王守仁的府邸。
那王艮端来了一碗水,道:“先生,先喝些水吧。”王守仁起身把水喝下,王艮道:“先生,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明日我们弟子二十人跟着先生一道而去。”
王守仁道:“那么多人我看就不必了,你和钱德洪跟着就好了,为师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王艮不敢违背王守仁的意思,道:“知道了先生。”
第二天,王守仁早早起身来到了天泉桥上打坐静思,那王艮,钱德洪一起跟着王守仁来到了天泉桥上。其余的弟子似乎感到了什么,纷纷来到了天泉桥之下,伫足观候。
弟子何心隐道:“先生,莫不是有事情交代?”王守仁道:“为师身子之事,心里最为清楚,我已经五十有六,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牵挂,眼下有意见事情要跟众弟子交代。”忽然大风扬起,众人衣裳舞动。
王守仁朗声说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众弟子齐声道:“弟子记下了。”一弟子道:“先生,当年孔夫子的弟子子贡问过其一个问题,此事记述在《论语》之中,众弟子们都是知道的,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弟子明白,忠恕之道就是为人的基本之道。”
王守仁道:“你说的不错,你想要我什么问题呢?”那弟子道:“先生,弟子只有一个问题要问,敢问先生,到底怎样的人才算是一个大圣人呢?”
王守仁道:“王守仁当年年幼,是觉得成为一军之将,能够为国建功立业,方为一圣人,后来随着年长,就觉得只有著书立说,开宗立派,方为一个圣人。
然王守仁活到如今,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其实成为一个圣人之事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只要一心去恶而向善,就是为一位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