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得罪(1/2)
“再说一遍,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自称姓林,双木林,名白初。十四岁,来自幽州上谷郡内一处名为西春山的地方。说是个道士,却又不穿道袍不结道髻。”
“真是个怪人……他在長清宫外候了多久了?”
“整七天七夜。”
“都不吃喝的吗?”
“太后殿下好心,中途差了丫环给他们送了些吃食,却始终不肯出来见他,也不肯派人赶他离去。”
“那他有说明自己的来意吗?”
“并未透露。只说一定要面见太后,不见着就不走了。”
“小小年纪性情倒还挺固执……”
两名小太监躲在盘龙大柱后,小声交谈着,声音压得极低,似乎生怕惊扰到远处的那两人。
六月九,飞雨如帘,大燕皇宫笼罩在一片白芒之中。
長清宫外的广场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凝固于雨幕之中。高的那少年生得健壮如牛,穿一身葛布麻衣,一双打了无数补丁的破布鞋,脚趾都露在外头。左手打着一把白底泼墨伞,右手死死抓着面前轮椅的扶手,将伞面极力往前倾着,自己一半身子却淋了个通透。
而矮的那少年并非真的就生得有多矮,他似乎行动不便,一直坐在梨花木轮椅上,却坐得极其端正,如同一株暴雨中依然挺直的青松。
他年龄虽不大,五官却生得精致,身材纤细修长,穿着也华贵讲究,一袭白色长衣,袖口和领子都绣着漂亮的花纹,由内到外都散发出一种高贵儒雅的气质,常常惹得路过此地的丫环太监们偷偷瞧他,都认为他是哪户权贵人家的公子犯了错在此受罚,不免有些心生同情。
雨滴浇打伞面,淅淅沥沥。少年们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这雨一落就是半日,少年们一等也又是半日。黄昏时分雨势终于转小,一名青衣的丫环打着伞,端着托盘,施施然向他们走来。
“都饿了吧?”她问,语气有些不耐烦。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之前他一直紧闭着双目,似是在休憩,又似乎只是在深思。
他的脸庞依然显得稚嫩,五官尚未完全长开,脸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生得十分好看,如有星光在瞳子里碎裂,明亮而灵动。
他冲丫环笑了笑,笑得极其亲善:“又劳烦青儿姑娘来给我们送吃的了。”
丫环本来打算摆出冷面恶人的姿态刁难他两句,好让他知难而退。但少年这亲切一笑反而令她有些失神,脸颊不由地浮出一抹绯红。随即反应过来后,赶紧冷哼一声找回了气势,“你们……还真要这样继续枯等下去?”
“嗯。”少年点头。
丫环咬牙:“你可知太后殿下今晨就离开了長清宫,去往虞城山为皇帝陛下祈福了?这一趟下来,估计至少也得花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对。你们这也要傻等?”
少年一愣,然后说:“傻等不等于白等,该等还是要等的。不过还是要多谢青儿姑娘告知我们这件事情了。”
他的声音清润而温和,语气平静而绵长,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语调,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是常年在道馆里读书静思养成的平和心境。
丫环听了他的回答,以及他这种太过平静的语气,反而生出一肚子的无名之火,挑眉说道:“太后离开前虽叮嘱过我要照看你们,但可没具体交待过要如何照看。是一日三餐都为你们精心备齐呢,还是送点残羹剩饭只帮你们吊着一口气。是为你们腾出一间厢房好供你们休憩呢,还是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都让你们在外面自个儿呆着受罪。你可懂我的话?”
少年依然微笑:“厢房就不必了,三餐也不必。我和我弟弟都修的是大同道,事间冷暖饥困,都是道法所在。”
“你!”丫环气得瞪大了眼睛,冷声道:“哼,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啊!到时候太后殿下回来,可别报复我向她说我的不好!”
“那又怎会。”少年说,语气诚恳:“我和我弟弟这几日本就受了太后殿下以及青儿姑娘的照顾,也给你们平添了诸多麻烦。又哪来‘报复’这一说法呢?”
“既然知道这样的道理,为何还要继续留下来?”
“因为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太后殿下。”
“什么重要的事情?”
“抱歉,事关重大,我不能向除了太后殿下之外的任何人透露。”
“可太后殿下她老人家明显不打算要见你,甚至还故意躲着你。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何身份,但再这样死缠烂打下去,就算太后殿下能容忍,负责皇宫治安的羽林军那边也绝不会坐视不管,且到时候他们就不只是单纯地赶你走这么简单了。你可明白?”
少年沉默,然后点头:“自是明白的。”
“吃完最后这顿饭,就自行离去吧。我会向太后殿下说明情况的。”名为青儿的丫环以为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少年也必然会改变心意,于是就要放下托盘离去。
少年是位聪明人——这是她这几天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她不知道这名神秘少年的背后势力到底有多大,才会令太后殿下在收到他的来信时也露出那样惊骇的表情。但既然太后执意不见他,那身份也就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少年懂不懂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换句话说——他是否足够聪明。
他如若是个聪明人,当懂得知难而退才是。太后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出宫,还是去很远的虞城山佛寺祈福,很明显是要“避”着少年。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这个世界上没人敢无视太后殿下的态度。
少年对她这么个下人尚且一直都表现得十分礼貌客气,说话也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当是个聪明人才对,那么自然也会顾及太后殿下的态度,选择自行离去,也省去她的很多麻烦。
“但我还是要留下。”
然而下一秒——少年出口的话就推翻了她的结论,令她有些错愕,也有些呆滞。
“道理我都懂,但若是太后殿下也懂,她终会想通然后见我才是。所以我不能离去。”少年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态度也一如既往的谦逊,尽管说出的话可一点都不谦逊,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你、你说什么?”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儿问道。
“道理在我这边,而不在太后殿下那边,所以青儿姑娘跟我讲道理反而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少年说:“我给太后殿下的那封信,她若收到了,就不该选择无视,更不该选择逃避。她应该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可以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可她却没有,真的没有。”
……
良久的静默,唯有雨声淅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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