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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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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不错的晴日。

阴雨沉沉了多日的人间终于见了晴, 这一日阳光明媚,极仙崖更是温暖如春,岚风和煦。

冬月快走到尽头了, 人间正筹备着迎接新的一年。

所谓辞旧迎新,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什么都随着岁月渐渐淡去,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夕影醒来后,靠在软枕上, 呆望着窗外簌簌飘飞的海棠花瓣。

隐约还能听见沈悬衣教导那几个弟子练剑的声音。

一切如常, 像是再平静不过的一日。

“醒了?发什么呆?”

夕影转眸,瞧见沈悬衣收了剑,站在窗外瞧着他。

沈悬衣脱了宽袖长袍, 今日他穿着月白色的窄袖, 半披的长发也挽成髻, 插着一支玉簪, 干净利落, 方便练剑, 这般也很好看, 很精神。

“我的眼睛……”

“嗯, 已经好了。”

沈悬衣答道, 错开眼, 没对上夕影的眸。

他转身推门走进殿内。

夕影披着一件宽敞罩袍,里面的衣裳还是凌乱揉皱的,痕迹也掩盖在

沈悬衣抿着唇, 只当没看见。

又取了一件更宽大的衣袍严严实实地盖在夕影身上, 遮住一切。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沈悬衣说:“要不要沐浴,早上醒来会有点犯困,泡会儿会舒服点。”

夕影懂他什么意思。

昨晚的事,沈悬衣都知道了。

但他们彼此都没戳穿。

夕影点了点头,撑着榻边的扶手就要站起,却腿软地发颤,疼地他咬了咬牙。

他实在难以面对沈悬衣。

在对方伸手扶他肩膀时,下意识往后躲了下。

“师兄,我自己去。”

沈悬衣手指微顿,并未退缩,而是叹息一声说:“浴池还有几步路的,你不好走……我带你去吧。”

说着,在夕影惊呼声中,将他打横抱起。

沈悬衣永远知规守矩,就连抱着夕影都很有分寸和距离,手永远都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夕影沉默着,垂着睫,不敢看沈悬衣。

这段路很短,夕影却觉得捱了很久。

直到他被放下,沈悬衣温柔地道:“你……自己可以吗?”

夕影愣了愣。

老实说,他不是很会,他从来耻于这种事,更没自己碰过,以前每次都是苍舒镜帮他的……

但他不可能让师兄……

他已经很对不起师兄了,他不能拉着师兄跟他一起下地狱。

夕影默默点头,直到沈悬衣转身离开,他才缓缓脱了外袍。

满身的痕迹看着可真是……

恶心。

他昨晚疯了,也把苍舒镜逼疯了。

从苍舒镜说出那句“忍不住也别咬唇”时,夕影就醒了,他就知道这个别扭地用着沈悬衣的嗓音说话的人是苍舒镜。

可他非要装作没认出来。

他逼着自己……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人不是师兄,他才敢……

他永远不会玷污沈悬衣。

他已经很脏了,被苍舒镜弄脏的,他合该与苍舒镜一同毁灭。

夕影将身体浸入温泉水中。

刺痛感袭来,他忍不住咬唇。

他沉沉地想着,他骗不了自己。

灵魂的反应早已深刻,就算他要报复苍舒镜,就算他觉得恶心,身体却还有本能,会失控颤抖,会情难自禁。

可耻又可恨。

却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有尘念。

但他不敢多想。

他已经彻底做不成那无情无欲的神了,他越来越像个凡人,从身体到灵魂,再到内心……

夕影叹息一声,不愿再想。

慢慢地处理好。

他洗了很多遍,将皮肤搓红了都还不歇。

直到他瞧见池岸边的水镜,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看着那暧昧的红痕遍布全身,看着自己琉璃眸中泛着一层诡异的幽紫。

他愣住了。

这双眼……

他知道是苍舒镜的。

苍舒镜要将欠他的都还给他,他没理由不要。

那今日是……

远方忽然传来钟声。

夕影一听,就禁不住魂灵觳觫,他太熟悉那钟声了,自己死前,便听到过。

那是丧魂钟。

是极刑台传来的,有人要被判处极刑。

等夕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迅速地穿好衣裳,头发还未擦干,滴着细小的水珠。

他已经走出寝殿,朝云梯奔去。

“夕影,你去哪儿?”

夕影一顿,回过头,沈悬衣站在身后,遥遥地蹙眉看他。

“我……”

夕影也不知道。

他要去哪儿?

对了,他还要继续报复苍舒镜,他要去观刑,他要亲眼看着苍舒镜被凌迟处死。

但他开不了口,一张嘴,唇就颤地说不出话。

沈悬衣走近,手指在他眼尾碰了碰,夕影这才发现有水珠。

他眨了下眼,垂睫说:“头发没擦干,水珠滴了下来。”

“……”

沈悬衣没说话,没戳破他的自欺欺人。

钟声还在响,幽幽地撞着,一声又一声。

沈悬衣握着他小臂,轻声说:“你带回来的那只小兔妖做了新的糕点,你想要的海棠糕马上就做好了,回去尝尝好不好。”

夕影抿着唇,盯着自己脚尖,他跑得急,没来得及穿鞋袜。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脚背上都有痕迹。

昨夜的荒唐,他看不见。

却又因看不见而更加恐惧。

太疯狂。

夕影想起来会颤抖,会害怕,也会……感到羞耻,感到刺激。

沈悬衣说:“赫连家主已经布好棋盘等着你,今日你是和他下,还是看我与他对弈?”

夕影讷讷地摇了摇头。

沈悬衣想了想,又道:“那几个被你点召而来的弟子,你此前交由我教导,今日要不要验一验成果?看看师兄教的好不好?”

夕影又摇头。

他顿了顿,小声说:“师兄教的自然好,不用我验。”

似乎沈悬衣说什么,都不能留下夕影。

沈悬衣终于忍不住,对夕影认真地,沉声说:“夕影,都结束了,过了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你难道要去救他吗?就因为昨晚……”

昨晚?

昨晚太荒唐,太难以启齿了。

师兄,你……你别提!

求求你别提!

“不是!不是的师兄,我没有要去救他。”夕影抬起那双泛着幽微紫光的眼,告诉沈悬衣,也在提醒自己:“我怎么可能要救他?我只是……”

“我怎么可以不恨他?我必须恨他,我要亲眼看他死。”

他是这么说的。

沈悬衣拦不住他,只道:“我明白了。”

他沉默很久,松了手:“夕影,你去吧,师兄等你回家,等你回来。”

回到曾经,回到没那十九载荒唐一生的曾经。

沈悬衣像一根缰绳,牢牢攥着即将坠落深渊的夕影,他告诉夕影,他永远都会守在极仙崖,等他回来。

无论是千年,还是万载……

只要你回头。

夕影认真点头。

“师兄放心,我会回来的,一定可以……回得来。”

他不想玷污沈悬衣,可他还是扑进沈悬衣怀里,狠狠地拥抱了他一下。

沈悬衣怔了须臾,抬起手臂拍了拍夕影后背,唇瓣无声翕动,到底没再说半个字。

他晓得,这是夕影对师兄的拥抱。

没有别的意思。

·

极刑台常年霜雪覆盖。

这一日同那年一样,罪人被押解至刑台上,台下站满了观刑的人。

唏嘘声不断,唾骂声不断。

有人感叹好好的仙门骄矜怎么就混成这样,便有人解释他从不是仙门中人,他是穷凶极恶的魔主,是伪装身份混来仙门,别有所图。

哪怕苍舒镜除了害死夕影,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哪怕他曾经也为仙门出过力,救过人,哪怕他就算成为魔主也未与仙门为敌,哪怕他统御九荒魔域时,凭着狠辣强硬的手段,阻止了很多妖魔肆虐人间。

但没用。

你有罪,他们便记着你的恶,三分恶也能夸张成十分。

他们怎么可能感叹这罪是不是罚地太重了?

他们怎么可能念着你曾经的好?

这是神祇亲自判的罪,不会错勘善恶。

其实也有人小声地说:“他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不至于极刑台凌迟吧?说到底是他和神尊的私人恩怨,神尊公器私用是不是也不太好?”

但这小小的人声,很快就淹没在浪潮一般的唾骂声中。

为苍舒镜出头有什么好处?

他是得罪了神尊的人,那可是红尘中唯一的神,是多少人的倚仗?

他们脑子坏掉了,才去帮苍舒镜出头。

这种对夕影的肯定并非来源于对善恶的认知,他们不过是畏惧神祇的力量,不过是还需要讨好他。

关上门,在夕影听不到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也不见得不会挤眉弄眼,嘲弄夕影的过往。

但夕影不在乎。

从承认自己就是凡人夕影起,从那日亲自审判开始,他就无所谓了。

众口铄金,铄的是无力反抗,谁都可欺的人。

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人真正臣服,哪怕不是真心的也没关系。

人心多变,这样的人心,夕影要来有什么用?

踏下云梯,夕影隔着攒动人头,遥遥看着极刑台。

苍舒镜被两个弟子搀着胳膊,拖上台,为防止他逃脱或伤人,他的手脚筋都挑断了,站不起来,手也抬不起来,像一摊谁都可以踩上两脚的死肉。

他的双臂被玄铁锁链缠绕,勒进骨肉,不断有血滴落,但不多,他的血差不多已经流干了。

锁链两端嵌进极刑台边沿的粗壮石柱中,石柱浮雕着狰狞突目的判官,用以威吓犯人。

但苍舒镜看不见。

他沾血的睫毛轻垂着,眼皮凹陷下去,若是睁开双眼定能瞧见里面的空洞。

换眸灵并非只割裂那部分魂魄就可以,他必须摘掉自己的眼,再将其焚烧成灰烬,提炼出眸灵,才能嵌入夕影的眼中。

那双眼不但看不见了,连无用的死肉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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