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相似(1/2)
黑夜浓稠,雪虐风饕,险恶的山道环面尽是悬崖陡壁,好似连绵不绝的狼牙獠齿。
一青一红两点在雪谷里忽明忽暗,小如微茫蜉蝣。
顾青山搀扶着景凌冒雪前行,凛寒的风里卷着细小粗硬的冰渣子,打在脸上犹如刀割,道上积雪足足盖过小腿,每一步踏出去、□□都是与体力的争斗。两人不知行进了多久,早已冻得鼻头泛红、嘴唇发乌,扑闪的睫毛也成了一根根串起的雪粒子。
饶是两人体内真气护脉,却也因着一场恶战的损伤,此刻也难捱雪窖冰天。
顾青山忽地膝下一软,整个人沉沉地跌进雪里,连带景凌也摔在她身边,顿被雪海淹没。
“你气息大乱,不宜再走。”景凌急迫又虚弱地扒开雪堆,揽过她的肩头,举目眺望四野茫茫,刺目的雪白看不到一丝希望,“雪太大,我们如今尚在何处都辨不出来……周围怕是也不见有村户……咳咳咳……”景凌一阵急喘,抱紧顾青山,唏嘘又道,“再如此,只怕他们不派追兵围剿,我们也会被冻死。”
顾青山坐起身,如此冰天雪地,她竟满头大汗,面色铁青,呼吸间呵出的白气转瞬弥散。
景凌不顾自身的绵软无力,握住顾青山的命脉强行度她真气御寒,反连带自己所受内伤爆发喷出满口鲜血,浓烈的腥味惊得她眉头紧皱道:“……你中了迷药,留点气力……压制药性吧……”
“别说话。”景凌胡乱抹了嘴角的血,顶着狂暴的风雪,与顾青山互相借力搀扶而起,“你需要体力,只有靠你尽快寻个山洞,免得我们成了饿狼的猎物……”
深邃空远的雪谷,刮着如扬鞭的寒冽冰风,淹没了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两串歪歪扭扭的脚印转瞬又被飞雪填满,不复存在。二人艰难地复又踉跄蠕行,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拷打折磨,顾青山早已眩晕得脚下漂浮。
景凌忽然笑道:“倘或……让你陪我死在这里,是不是……亏待了你?”
“……这么大的风雪,都封不住……封不住你的嘴!”
“哈哈……咳咳咳咳……”景凌笑得站不住,身子又坠滑下去,“想要封住我的嘴,容易,只要……只要你愿意亲我一口,哪怕让我死在这里,也值了。”
顾青山憋着一口气强撑,不乐意理他,又听他叹息咕哝道:“也许等我成为狼腹之物,你方才会为我流几滴眼泪……会思念我……”
“……你是没这个运气了……”
顾青山呼哧呼哧地喘着凝重的气息,景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的皑皑白雪间有一处黑影。
黑影旁有一株挺拔傲立的云杉,枝丫挂着串串莹白的冰晶,凝结成了冰树,此刻二人已走到云杉树下,望着眼前暗沉沉的山壁。这块山壁微微凹陷,恰容两人并肩坐立,头顶有一方遮过额头三尺有余的山石,山石挂着冰柱子像栅栏垂地,略能遮风避雪。
“总归还是你的运气好些……我便安心了……”
景凌笑了,笑得轻松,可笑声未落,人已昏迷不醒地从顾青山臂间滑落。
*
“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也曾有人,说过这番话。
那年盛夏,风暴席卷了沙漠鬼蜮,大半的房屋被黄沙掩埋,大地亦在颤抖。
彼时的顾青山认定自己会死在风沙之中,她遍体鳞伤,衣衫褴褛,赤足的脚下托着又长又深的血迹,她极度疲倦,没有食物和水,为了逃脱追兵不眠不休数日,连马匹都活生生累垮,徒剩她一人在恶魔般的沙尘里踽踽独行。
她本该死在这片茫茫的沙漠里,死在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抵到的满目苍夷的村落里,但诚然正如他的这句话,她的运气的确很好,她活下来了,这便是她昏睡数日后睁开双眸,听见的第一句话。
亦是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看见的第一人,双重的惊喜自是难掩。
那一刻,浅金嫩红的晨曦透过花窗帘栊,洒落满屋的斑驳方格,顾青山微眯着眼许久方才适应眼前白光,见一广袖窄腰的白袍郎君,映着身后的晨光长身卓立,泛着晶莹如玉的光泽,屋内的碧色垂帘飘飞在他身侧,恰似翠色氤氲,忽隐忽现,朦胧似幻。
顾青山看得恍惚,许久才梦呓似的启唇:“你……为何……为何在此?”
东扶轻抚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起身,另端起案头的药碗试了试温度。
顾青山也不知是否头脑昏胀的缘故,竟脱口而出:“你……专程来寻我的?”
东扶面不改色地执盏喂药,顾青山乖巧得像个孩子,一口一口顺从地咽下,“这些时日你只需静养,小心伤口再撕裂。”
“……你会一直留下吗?”
“你想我留下?”东扶搁下喝尽的药碗,“素日里,你不总说我严厉木讷?”
“想……”
东扶微愣,瞧着她面色异常的潮红,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犹似火烧,立时皱眉。
“我困了,等我醒来……”顾青山闭着眼睛,无力道,“你还在吗?”
“不准睡!”东扶忽地呵斥,“你……你还未……”东扶一时更紧张了,他的手止不住发抖,“还未上报任务执行过程可留有纰漏。此番行动与琉光楼存亡攸关,我容不得一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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