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2/2)
迟陶母亲原来给老人买过一套房子,想要老人搬到市里去住。
但迟陶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摇了摇头,“住惯老房子了。”
老人去了屋里休息,陶二宝拉了拉迟陶的衣服,“迟表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等船。”迟陶说。
小钓湾来往的船只一天只有几趟,下一班要下午四点才会开。
“哦,那还要好久呢!”陶二宝说。
迟陶看他一眼,“想说什么?”
陶二宝挠挠脑袋,“迟表哥,你能借我点钱吗?”
迟陶问“你要钱做什么?”
陶二宝小声说“我们小学新修了几个篮球架,我想买个篮球。”
迟陶问“你学校是小钓湾第一小学?”
陶二宝“可不!”
迟陶“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闲来无事,他想要去外婆外公和原身母亲待过的学校看看。
陶二宝兴冲冲地在前面领路,买篮球的体育商店就在学校旁边,他边走边问迟陶“迟表哥你会打篮球吗?”
“会一点。”
“一点是多少啊?”
“不多。”
陶二宝“哦”了一声,没因为迟陶的少话减少半点谈兴,从班里的数学老师有点秃讲到他在学校有三个结拜过的好兄弟,再讲到书店老板很小气每次去看漫画都要盯着他们看有没有弄坏,讲了一通后就到了卖篮球的那家体育店。
迟陶给陶二宝选了一个篮球,陶二宝吃惊地张了张嘴,想要又不敢要,小孩很纠结地说“这个篮球比我想得贵,我要攒四个月的零花钱才能还你。”
“不用还。”迟陶结了账,“送你。”
陶二宝抱着崭新的篮球开心得不行,说的话题就全围绕着篮球讲了。
他讲过了打篮球有多好玩,哪个班的哪个人打球打得好,体育老师想要组建个篮球队,又神神秘秘地说班里女生就喜欢偷偷看他们男生打球。
迟陶“……”
陶二宝摇头晃脑,“别看我小,我懂得可多哩。我听说你们城里有好多人漂亮得跟明星似的,迟表哥你见过吗?”
迟陶看着眼前很像回事的学校,想着最开始只有几间平房的小学,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陶二宝竖起耳朵,连忙追问“那你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是长什么样?难道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迟陶回过神,脑海中闪过郁冉的模样,他道“是男生。”
“啥?”陶二宝埋怨迟陶,“男生应该是帅才对吧?就像我一样。”他看了看迟陶,又说,“也可以像你一样。”
迟陶“……该说谢谢么。”
陶二宝“不用客气!”
陶二宝是真的觉得迟陶挺帅的,见到迟陶第一眼他就觉得对方很酷。
昨天下了雨,路上有的地方还有水,如果是他自己跑一趟,鞋上准沾了泥要被老妈骂的,但迟陶脚上的白球鞋还干干净净的,这是让陶二宝佩服的第一点。
等到后面他跑到学校打球,迟陶还指点了他几招,让他很高的技术再次拔高,陶二宝就更佩服了。
离开时他抱着迟陶送他的篮球,心想迟陶还这么大方,他都想认他当亲哥了。
但他亲哥肯定不让,陶成蹊就跟书店老板一样小气!
陶二宝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
从小学回来,迟陶找到舅妈章虹,将迟正益给的那包钱递了过去。
以前原身每次见外婆不要,就会留下来自己花,迟陶不打算这样。
“这是?”章虹已经猜出了是什么,但还是问了句。
“辛苦舅妈照顾外婆了。”迟陶说。
章虹忍不住转头望望天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讨厌我吗?不怕我把这钱私吞了?”
迟陶道“舅妈将外婆照顾得很好。”
今天饭桌上有两个鸡腿,舅妈先是将一个夹给了外婆,另一个才给了陶二宝,她做得自然又熟稔。
迟陶认为很能看清了。
向来刀子嘴的女人竟然因为这句话而鼻子发酸,她哼了声,“给了我就别想着再要回去了。”
迟陶“嗯。”
章虹这才眉开眼笑,她收了钱,转头吼陶石磊,“你外甥要走了,屋顶修好没?修好就快来送送!”
屋顶上,舅舅应了一声。
很快,两人走出院子。
章虹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像听到迟陶说他转学去了宁外附中的时候一样怔怔出神。
大儿子陶成蹊中考那一年,章虹将学校发下来的那本报考指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记下了好几个名气很大的学校,其中就有被迟陶毫不在意说出的宁外附中。
而她当年只能将学校介绍和图片一一看过,又看了看上面令人咂舌的学费便很快翻了页。
章虹不是没想过依靠迟家让自己家过得更好一点,可一个婆婆一个丈夫都铁了心不愿拿迟家一分一毫,章虹也就只能想想,日子还得照过不是?
就是迟陶那小子实在气人,一会儿嫌她做饭难吃,一会儿嘲笑成蹊死读书,到了家里总没个好脸色,像谁都欠他的,让章虹恼得不行——
今天倒是顺眼多了。
临走前迟陶跟外婆告别,老人说“高考之前不用再过来。”
老人像是把想说的话都在今天一同跟迟陶说完了,在言语间就把过年的拜年给省掉。
迟陶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一路上都没说话,舅舅也没有,两人走到渡口,看到了那艘将要启程的渡船,沉默寡言的男人忽然说“妈就是这种性格,我姐随她,都要强,就我没什么志气。”
“别看妈看着跟你不亲近,其实她心里很关心你的,当年我姐刚去世,我妈反复念叨的都是你以后怎么办。”
迟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在他没有说会来,外婆家却为他准备了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包括刀子嘴豆腐心的舅妈,原身曾经说她做的菜不是鱼就是鱼,后来他再去,桌上的菜就不再是河鲜居多。
男人拍了拍迟陶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他没有说老太太反复念叨那句迟陶以后怎么办时是哭着的,没有说老太太一生都没怎么掉过眼泪,他唯二见到的两次一次是他姐去世,一次是迟正益再婚。
那天老太太没收到请柬,听到消息独自乘船跑了去。
回来后老太太在院子里枯坐了很久,也静静地流了很久的眼泪。
老太太说“我见到那人了,挺年轻也挺好看,迟正益看着像是比喜欢我们树盈还要喜欢她。”
老太太又说“迟陶以后该怎么办呢?”
陶石磊当时默默地听着,其实他跟老太太心里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姐强势,到后来跟迟正益吵架多过心平气和,他姐生病住院那会儿,迟正益生意有了起色,连病房都很少待,匆匆来匆匆去。
所以老太太跟他才不肯原谅迟正益啊。跟着辛苦操劳了半辈子,把身体都累垮了,可到头来连在病床前陪着多说会儿话都不愿意。
男人也不会告诉迟陶,他和老太太不想多问迟正益要什么,也是想着迟正益能好好对迟陶。
就像老一辈常说的,香火情,用一点就少一点。
他们不多麻烦迟正益,免得惹人厌烦,让本来就没了母亲的迟陶更难做。
迟陶买了票上了船,渡船晃晃悠悠起航,江水拍打船身激起道道白浪。
江面风大,迟陶没进船舱,衣领都被江风吹得扑簌作响。
隔着远远的距离望去,小钓湾变成小小一座江滩,迟陶跌落下去的心情直到此时也没有回升。
最终促使迟陶来小钓湾的,不是那些他思来想去不得不来的理由,只是记忆里的一件小事。
原身十四岁生日时,母亲去世后的第一年,外婆是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的。
一双老人亲手缝制的拖鞋,鞋底纳得很舒服,老太太一针一针缝起来的。
只不过原身不喜欢,当着老人的面发了很大的火。
后来老人就再也没有为原身缝过东西,也没有再送出一份生日礼物。
迟陶想到这件事,晚上就失了眠,于是才有了第二天的早起登船。
在小钓湾,见到原身的舅舅舅妈小表弟,迟陶想的其实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姑姑姑父和表妹。
见到老太太,迟陶想的是另一位老人。
有的失去,就是真的失去了。
迟陶下了船,又坐大巴,再乘地铁,怎么去的小钓湾,怎么回的谢波路。
天色暗下来,夜幕是浓郁的黛蓝,街灯点点。
迟陶停了脚步,去便利店买了罐啤酒,就这么坐在路边发起呆来。
很不体面。
大概是谢波路上少有的景象。
迟陶一罐啤酒还没喝完,有车子开过去又倒退回来。
之后车门打开。
迟陶先是看到一双帆布鞋,而后是在夜色中也可见白皙的小腿,再往上是一片绯色裙角。
郁冉弯着身看了看迟陶手中的啤酒罐,轻轻挑眉“不开心?”
灯光倾泻,落在他宽大外套上。
迟陶原先觉得自己是无脚鸟,随处可去,也无落点。
去了小钓湾觉得自己被拉得下沉了一点。
现在见到郁冉,他好像又再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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