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字(1/1)
街口有个卖字的,及其古怪,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不成文章,倒像是随意而为的涂鸦,然而不乏附庸风雅之士和好事之徒前来摊前,摇头摆尾的品评几句。到了后来,这事情传到达官贵人耳中,这乱七糟的字竟然洛阳纸贵,成了豪门争相竞购的收藏之选。但是卖字郎还是那么怪,他一句话也不多说,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街上的人流,不自卖自夸,别人来询价,他只有冷冷的两个字,“十两!”
久而久之,卖字郎就成了这条小街的传奇。各种传闻也相应而生,有人说他卖字已经赚了千万身家,有人说他会巫法,写得字有股魅惑的魔力,有的说,他的法已经登封造极,实乃生转世,只是不拘于时间常法,随性为之。总之,要买他的字,趁早,他每天早起写上一副字,挂在摊上,也不装裱,到了收市之时,必有人买走。
一日,此郎卖字。一白面生在字前久久驻足,看了半日。连叹三声,“好字,好字,好字!”卖字郎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蹦出两个字“十两!”生放声大笑道:“不,我看值一万两!”笑声刚落,一道寒光飞出,生陡然发力,一把袖箭直冲卖字郎面门袭来,卖字郎还是看着对面的街景,面无表情。
鲜血如繁花绽放,生的背后多了一口冒着殷红的泉眼,卖字郎脚下多了一个半死的温热生。卖字郎把目光收回眼前,一个魁梧的大汉,手里捏着一把伤痕累累的铁锏,锏上点点鲜红冒着热气。大汉把锏撑在两手之间,不看地上的生,确看着卖字郎的字。卖字郎依旧是两个字“十两!”大汉不好意思的笑道:“俺不识字。但是俺知道,这字值一万两。”
看热闹的人今天捡了个大便宜,刚才生倒下的时候,他们还在四散逃窜,惊恐万状的大喊“杀人了!”现在他们又都好奇的围在卖字郎的摊前,卖字郎已经不见了,一个黑壮的大汉坐在他平时摇摇欲坠的竹凳上,眼神涣散,脖子上有一条细若蚕丝的血痕,他锈迹斑斑的巨锏已经整齐得被裁成了两段,一段在仍不肯松开的手里,一段在他毫无生气的脚边。这时候那些附庸风雅之士才发现,今天的字仍然挂在那里,与往日里不同的事,写得整整齐齐,是一张收据,上面写着所有买过字的大户人家的款项数目,纸的边缘,竟有一滴血珠滴落。于是他们又开始恍然大悟的四散奔跑,大声嚎叫“不好了,杀人了,卖字郎杀人了!”
让州官老爷一直头疼的两个大贼就这么莫名其妙都死了,白面生喜欢采花偷名家字画,黑脸大汉更爱杀人越货,而且他们经常配合作案。这两人都是在杀手排行榜上排前三的硬货,尽管那些达官贵人们把衙门闹得鸡犬不宁,捕快们也只能天天搪塞着,惹不起啊,这年头,谁还能跟这些亡命之徒一般搏命呢?问题是解决了,老爷也高兴了一阵子,可是他越想越觉得更可怕的问题出现了。那个卖字郎,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杀手界的第一把交椅呢?他会不会还在自己的州界里呢?有人凑一万两,他会不会也用纸来割自己的头呢?自己有没有的让他杀的理由呢?他恍然记得,有一次自己微服去附庸风雅,站在卖字郎的摊前看他歪七扭,毫无意义的字,他看到卖字郎那悠然而深邃的眼光,一直注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他的眼看透了这世间所有的玄机。顺着这世间茫茫碌碌的众生的雪白脖子里流淌着的生命之息,州官的思绪越飘越远。